
劉光軍
這裏所說的關口不是山海關、居庸關,也不是任何地方的關隘要道,這裏僅僅是一種借代,但卻是與性命攸關的重要節點。比如說我,這些所謂的關口都是一次和另一個世界近距離的接觸,有幾次可能只是一步之遙。
在相面、算卦、占卜的人看來,決定一個人一生中有多少關口,是早已被註定了的,都是無法避免的。所以他們很相信命運,他們常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其實當一個人老了的時候,回過頭來仔細思考從前所走過的路,發生的事,就會發現似乎真的有那麼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命運”,在左右著一個人的一切,這個還真的不是封建迷信。自己的命運自己心裏有數,不是被迫承認的,而是經自己用幾乎是一生的時光驗證過的。回憶過去,從出生到長大真的很不容易。也可以說是經歷了很多的關口。
我的第一個關口和水有關。記得小時候每到夏天,下大雨是很正常的事,每次大雨過後都是溝滿壕平。每當這時候,村裏的幾處大坑都灌滿了水,自然也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幾乎全村的男孩子都會泡在水裏嘻戲、玩耍。那時候也沒有人管他們,任由他們自由自在,上樹,下坑,就是沒人讓他們學習。說來也怪,那麼多村子,那麼多孩子,卻從沒有聽說誰被淹死了,誰被摔死了。放養的結果就是孩子的生存能力都在不知不覺中大大增強了。我五六歲時,也不上學,整天在外面瘋玩,也沒有誰去管,就算是一夜不回家大人也不會過問,那時候都這樣,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有一次下過雨後,我和好幾個孩子跑到村東南的一個大水坑裏玩,也不用脫衣服,因為那時候村裏還有許多比我還大的孩子都還光著身子。大多數都是因為家裏窮,沒有衣服穿。還有就是舊習俗所致,孩子穿不穿衣服也沒人在意。記得我們村當時就有一個孩子十三四歲了還不穿衣服,每天都光著身子在大街上跑來跑去。偶爾有人說,這麼大了,該穿衣服了。因為他家孩子多,飯都吃不上,更別說衣服了。我就曾經親眼目睹他端著半碗玉米麵糊糊,每用筷子扒拉一口,都要在反反復複把兩根筷子用嘴捋上幾遍,生怕漏掉了一點點飯渣兒。吃完了就用雙手捧著碗,伸出舌頭舔,轉著圈舔,直到他感覺實在是沒有東西可舔了才肯甘休。他吃飯用過的碗筷就根本不需要用水刷洗。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唯一能得到的一點食物,根本沒有第二碗飯。
本來坑裏的水就深,自己又不會游泳,只好踮起腳尖嘗試著往裏走,努力不讓水漫過口鼻。誰知走著走著一不小心滑入一個“鍋底坑”,當時就嗆了幾口水,所幸一陣胡亂撲騰,才逃過此一劫。
第二個關口也和水有關。上世紀六三年,家鄉發了一次大水,不用說村子北邊的小沙河裏又有了積水,後來村裏一個叫陶玉的孩子在嶺北的一個深坑中淹死了,村裏人順嘴,就把那個淹死孩子的大水坑叫做“陶玉的坑”。這件事和這個坑,也在以後的幾十年裏在村裏口口相傳。特別是當大雨過後,村裏村外的坑坑窪窪都灌滿水的時候,大人們都會用他做為教育孩子不玩水的“教材”講給他們聽。可儘管是這樣,還是無法阻擋孩子們的好奇心。記得那一年大雨過後,我就和好幾個孩子一起到“陶玉的坑”玩水,因為那個坑和別的坑不同,它的南邊是一道高過丈且長滿酸棗刺灌木的土崖壁,北邊卻是柔軟、平緩的沙灘。我們在水坑裏撲騰累了的時候,就光著身子躺在沙灘上曬太陽。還可以做沙雕,特別喜歡抓一把飽和了水的沙子,讓它慢慢從手心裏流出,滴在沙灘上,看著它慢慢變高,慢慢呈現出各種怪異造型的時候,心裏就感覺特別的愉悅。
那時候不會游泳,只會“狗刨”。在所有的游泳技能裏,最耗費氣力的可能就是這“狗刨”了。這一次我不知道心裏是怎麼想的,就感覺自己肯定能從坑北遊到坑南,結果,剛遊到坑中間就感覺沒有了力氣。要知道當時坑裏的水最少也有三四米深,這個時候沒勁兒了意味著什麼我不說你也能想到。幸好當時我沒有慌,只是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便向下沉去,瞬間就感覺腳踩到了坑底。稍微休息了片刻,就雙腳用力一蹬,身子就向水面竄去。那一刻,我分明感到了水在我耳邊的聲音,很特別。心裏就盼著能快一點透出水面,可越這樣想就越感到遠,仿佛過了好久。就在我實在是憋不住了想張口呼吸的一瞬間,我忽然感覺頭頂上一暖,眼前一亮,我已經透出了水面。我不由得張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接著又迅速的調整了一下姿勢,向著北邊用力地刨著水,不一會就回到了沙灘上。一時間感覺到很累,也很害怕。後來回憶起來,才感覺到這似乎也是我此生的一個關口。
第三個關口說起來還是和水有關。那時候我還在大北汪上初中,不知當時是因為什麼,學校總是向學生攤派一些奇怪“任務”,像每人要向學校交幾塊磚幾斤廢紙了,交一袋沙子了,交十幾斤洋槐樹曬乾了的葉子了,交一筐青草了等等。記得當時村裏收幹洋槐葉,學校便派我和另外幾個學生一塊將學校收來樹葉從大北汪抬到我們村去賣。三裏多的路加上十幾歲的年齡再加上正直炎熱的夏季,當我們費盡周折把樹葉抬到村大隊部的時候,早已經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了。當時正是雨後的第二天,村裏的水坑裏都灌滿了水。於是我們就商量好一塊兒到水坑裏去涼快涼快。來到坑邊,看到滿滿一坑水,我們別提有多高興了。我第一個脫掉了衣服,一個猛子紮到了水裏。水很涼,剛開始感覺很舒服,可不一會就感覺到不對勁,渾身皺巴巴的,還有些頭疼。於是就趕緊上了岸,穿好衣服回到家裏。下午就開始高燒不退。大人說這是被涼水激著了,就找來醫生開始打針。就這樣一直鬧騰了半個多月,還一度差一點丟了性命。
這些煞口次次都很兇險,雖然僥倖躲過,但還是在心裏留下了厚厚的陰影,以致幾十年過去了,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