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令
“老六，你要老婆不要？”零零後同事突然發問。
我一愣：“什麼情況？”
“只要你開金口，馬上送來！” 他得意地晃著手機。
“要。”我索性接招。
“矜持點啊！”周圍同事笑作一團。
後來才知道，這是老電影《牧馬人》的臺詞。1982年的片子，朱時茂年輕時的模樣讓人恍惚。沒想到四十年後，這部謝晉導演的老電影又翻紅了。
那天恰逢小滿。周會上我特意提起節氣，結果年輕人脫口喊出“521”。也難怪，卡在改革開放元年的刻度線上的我和他們早隔了層玻璃。接待任務時聊起週末，小萬追著許巍全國跑音樂節——她衛衣上的國潮反光標在夕陽裏一跳一跳，讓我想起當年攢三個月工資才敢進專賣店的怯。說起張淇，她比劃著形容：“就是那個……”“木村拓哉？”我接話，倒把他們驚著了。
這些年國貨確實揚眉吐氣。春遊時年輕人把回力鞋踩在AJ盒子上當凳子，小張的國潮品牌外套裏露出海魂衫領子。想起早些年單位春遊，百貨大樓玻璃櫃檯的反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穿著國產運動鞋縮在角落——就是百貨大樓玻璃櫃檯裏那種，白底綠條紋，售貨員用牛皮紙裹好還要紮紅繩。
電梯裏小張的耳機漏出《粉紅色的回憶》，韓寶儀甜嗓一響，他慌忙按停。“這歌我小時候滿街都是。”我說。他撓頭：“不是歌的問題，外放丟人。”他手腕上的智能錶盤亮起來，映著電梯廣告裏跳著80年代體操鞋飛躍鞋的復古海報。
雨後的空氣裹著初夏的躁動。小滿時節要祭蠶開水車、油車和絲車“三車”，年輕人現在管這叫沉浸式體驗，把非遺繅絲直播成帶貨專場。就像他們教我發彈幕，我教他們辨真絲——38姆米和45姆米的區別，在直播間飄成“666”和“OMG”。看著他們翻紅的老電影，穿著梅花運動服追老歌手，想起《牧馬人》裏那句“麵包會有的”，忽然懂了：哪有什麼代溝，不過都是時光織布機上的經緯，這頭踩著老膠鞋的底，那頭蹬著新國潮的硫化鞋。
看著年輕人把《牧馬人》臺詞製成表情包，把老T恤穿成流行款。同事手機螢幕裏的朱時茂站在1982年的麥浪中，電梯廣告裏的運動鞋踩碎一地麥殼。忽然覺得我們都在麥地裏——青穗低垂時，風一吹，沙沙響的都是年輪生長的聲音。
